古代言情题材小说《锦***重获新生》是最近很多书迷都在追读的,小说以沈春阙顾无咎之间的感情纠葛为主线,主要讲述
《锦***重获新生》 第1章锦春堂:重获新生精选 免费试读
第一章死于至亲的凤命大周朝,风雪夜。紫铜漏滴刚到亥时,万籁俱寂,
唯有雪片砸在屋脊上的声音,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。沈春阙跪在祠堂乌金砖地上,
双膝早已失去知觉。鹅羽大雪自破窗卷入,落在她单薄的肩头,顷刻化为一粒粒冰珠,
滚进衣领,她却纹丝不动——不是不想动,而是动不了。祠堂外守着两个婆子,
都是继母王氏身边得用的,手里提着灯笼,昏黄灯光透过窗棂,在雪幕上切出两道僵直的线,
像为她圈出的刑场。门吱呀一声被推开,庶弟沈春衍提着一个鎏金錾花暖壶进来。
少年才十四岁,眉眼与王氏如出一辙,温声唤道:“阿姐,母亲怕你冷,让我送酒来。
”酒液呈琥珀色,被温得微微冒气,盛在缠枝莲纹的鎏金盏里。沈春阙垂眸,
看见盏底沉着一粒赤色丸,遇酒即化,此刻只剩一圈淡红缓缓晕开,
像雪地里悄悄绽出的一朵梅花。她忽然笑了,抬头问:“鸩毒?”沈春衍手指颤了下,
却仍是乖巧模样:“阿姐,别怕,只疼一瞬。”“疼一瞬?
”——她想起七岁那年随父赴春闱主考,归途遇山洪,马匹惊撅,车厢倒扣在河里。
她呛了水,胸腔似被万针攒刺,父亲却先救同车的兵部侍郎之女。她沉到河底那一刻,
也是这般疼,一瞬,却漫长如一生。酒被递到她唇边。与此同时,
庶妹沈春陶自屏风后转出来,怀里抱着一摞供状,墨迹尚湿,在寒气里泛着幽亮的冷光。
李嬷嬷——那个曾经为她挡过刀、夜里抱着她睡、一口一个“姑娘是我的命根子”的李嬷嬷!
此刻李嬷嬷低眉顺目,手里研着一锭“松烟墨”,墨香混着雪气,竟有一股子诡异的清冽。
沈春陶把供状摊在供案上,声音轻得像雪落:“姐姐,按个指印便好了,别再熬了。
”供状上密密麻麻列着生母娘家姬氏一族“私开边关、暗运军械”的十款大罪,
款款都是诛九族的买卖,可这些都是沈氏一族的罪恶。她若画押,
姬氏全族三百七十一口明日便血溅菜市口;她若不画押,
继母王氏“亲手温酒”的鸩毒便等着她。沈春阙抬眼,
目光一寸寸掠过这三人:庶弟的耳垂因紧张而通红,庶妹的睫毛上沾着雪,
李嬷嬷的右手虎口有一道新疤——那是昨夜她试图把密信送出府,被门房用铁尺抽的。
她忽然想笑,原来到此刻,连乳母都以为她没有“不肯画押”的余地。酒盏凑到唇边,
她仰头饮尽。鸩毒烈得像一把火,从喉咙直烧到丹田,所过之处血脉噼啪作响。她咬破舌尖,
逼自己清醒,伸手蘸了唇角血,却不愿按向供状。雪光映着那一点朱色,妖冶得刺目。
庶妹沈春陶趁机抓住她的手腕欲按向供状,就在指尖将触未触之际,帘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。
丞相沈徽掀帘而入,身披玄狐大氅,肩头雪未拂,目光掠过供案,落在她脸上,
第一句话竟是——“画押完了吗?”声音平静得像在问朝会礼仪。沈春阙的指尖顿在半空。
她忽然看清父亲眼底的红丝,那不是连夜奔波的倦色,是兴奋,是如释重负。
她恍然:原来他早知道。
为正室、从她及笄礼上被赐婚给太子、从沈氏宗祠暗牢房里出现第一箱“边关布防图”开始,
就已布好。她不过是一枚被精心养大的棋子,用来在今夜让姬氏三百余口祭刀。
毒火猛地窜上胸口,她一口血喷在供状上,雪白血红,像一幅泼墨残梅。沈春陶惊呼一声,
却并未后退,反而攥紧她手腕,强迫她按下去。指尖触到纸面那一刻,
她听见自己腕骨“咔”地一声——不知是雪夜太冷,还是毒已入骨,竟脆得如此轻易。
血指印落成,沈徽似完成一桩大事,转身便走,大氅掀起的风带翻了案上香炉,
香灰扑在供状上,覆住那枚小小指印,像一场仓促的葬仪。鸩毒终于啃噬到心脉,
沈春阙眼前泛起黑雾,却奇异地不再觉得冷。她缓缓侧头,
看见祠堂高悬的“忠孝节义”匾额,金漆在雪光里森冷如刀。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,
指甲陷入她掌心,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春阙,你要活下去,像凤凰一样,
浴火……”火来了,却是送她归西的毒火。黑暗轰然落下。……“凤命不该折于此。
”苍老的声音似从九幽传来,夹着铁链拖地的铿锵,又像古刹晨钟,震得她灵台一清。
她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,轻飘飘浮在祠堂上空,
俯瞰那一具伏在供案前的单薄女体:乌发散落,血自唇角蜿蜒,在青砖上冻成一条细红冰线。
李嬷嬷正用帕子拭她唇边,手抖得不成样子;沈春陶攥着供状,
眼里闪着得偿所愿的光;沈徽负手立于廊下,雪落满肩,像一尊冷铁铸的雕像。“去罢。
”那声音又起,这次近得似贴在她耳畔,“去重新谱写你的人生。
”黑暗里忽然燃起一簇赤金火,火光中浮出一枚残缺的玉玺,
缺角处正嵌着她前世被剜心时滴在心口的那粒血痣。玉玺翻转,底部篆刻“凤命”二字,
被火一舔,竟渗出鲜红泪珠。沈春阙伸手,火舌卷上她指尖,却不再灼痛,反而像母亲的手,
温柔而坚定。她听见自己心跳重新擂起,咚、咚、咚——一声比一声急,一声比一声狠,
像催征的战鼓。雪停了,乌云裂开一道缝,月光如雪刃,直直劈进祠堂,落在那枚血指印上。
墨迹被月光蒸腾,竟缓缓倒流,化作一缕黑烟,消散于寒夜。供状上的文字开始扭曲,
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重新书写——罪款依旧,署名却一点点变成“沈徽”二字。风骤起,
祠堂灯火尽灭,唯有那簇火在她掌心猎猎作响,照出满地狼藉,
也照出她唇角一抹极淡的笑——那笑里,风雪皆避,万鬼低头。
第二章再世睁眼沈春阙再睁眼时,正对一帘纱幔。素绫帐外放着一盏鎏银走马灯,
灯罩上绘的是将军横槊、美人击鼓,鼓声似能破纸而出。“姑娘醒了!”脆生生的呼唤,
像碎冰落入玉盘。一个双鬟小丫头扑到榻前,眼角飞着泪却笑得明亮,“谢天谢地,
坠马竟没伤着骨头,夫人方才还急得直掉泪呢。”沈春阙喉头干涩,心念一转:坠马?
什么坠马?她最后的记忆,是十六岁那年腊月,庶弟沈春衍捧着那盏温热的驱寒鸩酒,
笑吟吟递到她面前,庶妹沈春陶让她在供状上盖印……可此刻——她垂眸,
看见自己双手缩小了一圈,腕骨细弱,肤色莹白,没有前世那层终年不见天日的青灰。
再抬眼,屋中陈设古雅,却与相府截然不同:壁间悬一张豹头硬弓,案上摆一只鎏金小盔,
炉里燃着北方才有的松萝香。“我……”一开口,声音带着十三岁少女特有的轻软。
沈春阙心底惊涛骤起——她竟回到了十三岁的躯壳,却分明不是原来的世界。
珠帘外脚步急促,一名美妇掀帘而入。她穿淡青窄袖骑服,腰间悬一条细银链,
链尾坠着小小石榴石,行走间脆声如铃。面容英秀,眉棱似远山含雪,
却在看见榻上女孩的瞬间,化作一汪春水。“阿阙!”妇人俯身,把沈春阙整个抱进怀里。
那怀抱带着风寒与药香,却暖得令人眼眶生疼。沈春阙脊背僵直——她从未被这样抱过。
前世,她的生母早逝,继母王氏只在人前作态,人后便是冷眼与训诫:“贵女当娴静,
哭什么哭?把泪憋回去。”可此刻,这个自称“阿娘”的人,指腹颤抖抚过她鬓角,
声音哽咽却强作笑意:“马场那孽畜已被你哥哥宰了,娘替你出气。疼不疼?还晕不晕?
”沈春阙张了张口,一声“娘”在喉头千回百转,终究没能喊出口。她怕一喊,
这场梦就碎了。外间又有脚步声,粗布帘子被挑起,寒气裹着雪粒卷进来。来人身量颀长,
穿绛紫官袍,腰间金带鱼袋晃得人眼花,却在一进门就急急拂去肩头雪,
生怕带进来凉了孩子。“阙姐儿醒了?”男人嗓音清朗,尾音带着一点北方人的卷舌。
沈春阙抬眼,正对上一双含笑却微红的眸子。“爹爹。”她本能地轻唤,声音出口,
自己都怔住。男人却像得了至宝,三两步冲到榻前,蹲下身,将她的手合在掌心。
那掌心有握笔的茧,也有常年拨算盘的薄凉,却暖得小心翼翼。“别怕,
爹爹把今儿把户部的折子都带来了,就在你外屋批,陪你。”他从袖中抽出一本薄薄小册,
竟真是户部公文,上头密密麻麻记着“两淮盐课”“漕运折色”。沈春阙前世见惯父亲冷面,
何曾被他这样当小孩哄?一时心头翻涌,不知是何滋味。傍晚时分,
帘外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:“阿阙,哥哥能进来么?”话音未落,一个高个少年已探头进来。
他穿墨蓝窄袖武袍,腰间悬弓,发梢沾着雪,像刚从校场赶来。看见她醒来,
那双与母亲极似的凤眼倏地亮起,几步冲到榻前,却又在一步之遥猛地刹住,
生怕身上的寒气扑着她。“哥哥给你带了这个。”少年从背后拿出一只小小走马灯,
灯罩上绘的不是山水,而是一匹扬蹄的小红马,马尾拴着细银丝,轻轻一拨,
马像在雪野里奔跑。“我……我把它改了,让马矮一点,适合你骑。”少年挠挠头,
耳尖微红,“以后想骑马,哥哥牵着,再也不让你摔着。”沈春阙盯着那盏灯,
胸口像被什么钝物撞了一下,生疼却发软。前世,她也有个兄长,
却在继母挑拨下与她日渐疏远,最后亲手将她送进祠堂受审。而此刻,少年把灯放在她案头,
回身又掏出一柄小小匕首,鞘上嵌着一颗水色琉璃。“这个你藏枕下,”他低声道,
“再有人欺负你,就捅他。天塌了,哥哥顶着。”沈春阙倏地垂下眼睫,掩住眸底潮气。
更深漏断,屋中只留一盏琉璃小灯。沈春阙屏退丫鬟,披衣坐起。
窗外雪光映得室内如浸水银,她赤足走到书案前,铺开一张素笺,
提笔蘸墨——“大曜、沈春阙、户部侍郎沈怀稷、谢清蔚……”字迹瘦劲,
是她前世练了多年的簪花小楷,却第一次只为自己书写。墨痕未干,她忽然抬手,
在纸角画下一盏小小走马灯,灯旁添了一弯细月。——如果这是梦,
她得先把梦里的名字、路数、规矩,一样样记牢;——如果这不是梦,
那她便要踏在这片土地上,把前世欠她的、她欠自己的,统统讨回来。窗外,雪压弯了松枝,
“啪”一声轻响。沈春阙回眸,灯影在她瞳仁里跳动,像两簇极小的火,却烧得极亮。
第三章旧梦魇与新赌注更深,院墙外更鼓三声。沈春阙自榻上倏坐起,脊背冷汗淋漓。
梦里还是在那间阴冷的沈氏祠堂,沈春衍端着鎏金缠枝盏,盏口一缕白雾,
像毒蛇吐信:“长姐,喝了就不冷了。”她伸手打翻,鸩酒泼在稻草上,
瞬时蚀出一个焦黑洞——她胸口亦随之灼穿。窗外雪色映帐,一室惨白。她下意识摸向枕下,
指尖触到冰凉的匕首柄,才缓缓吐出一口气。“姑娘又魇着了?”值夜的小丫鬟披衣进来,
手里一盏琉璃小灯,灯焰被寒气压得摇摇欲坠。“无事。”沈春阙嗓音微哑,“你去睡吧,
留灯即可。”丫鬟退下后,她掀被赤足走到书案前,铺开素笺,
以左手瘦金体写下三个名字:王氏、沈春衍、沈春陶。墨里掺了朱砂,红得似血。
最后一笔勾完,她执起匕首,在名字上各划一道,灯影下像三具尸首被腰斩。
纸角却另添四字:大曜,沈家。——前世债,今生偿;若偿不清,她便先记住。天未明,
院中积雪尺厚。谢清蔚披绯红短褂,腰束鹿皮鞶带,立在梅树下,手里一张小梢弓,
弓弦尚凝霜。“阿阙,昨夜没睡好?”母亲声音低沉,带着武将特有的爽利,
“那便用射箭醒神,拉满十息,气沉丹田,噩梦自散。”沈春阙接过弓,
指尖被冰弦激得发麻。她深吸一口气,搭箭、扣弦、开弓——前世她连提壶都觉乏力,
此刻却觉背脊一线力量贯通,仿佛雪原上有风为她托肘。“嗖——”箭镞破空,
钉在五十步外红心。雪沫四溅,像一场无声爆竹。谢清蔚扬眉,眼底掠过惊讶与欣慰,
却故意板脸:“左肩再沉两分,余势不足。”沈春阙默默再取一支箭。
她知道母亲说得对——力量可以再来,准头可以练,但骨子里那份“不信任何人”的怯寒,
只能靠一次次拉弓去焐热。十箭后,她虎口震裂,血珠顺着弓身滴在雪里,像点点朱砂梅。
谢清蔚解下自己的帕子为她缠手,声音低下来:“阿阙,别怕。这里是大曜沈家,
不是大周相府。”沈春阙垂眸,掩去眼底潮热。午后,她换了月白窄袖袍,戴风帽,
随兄长沈子羡穿后角门去朱雀大街。今日是“书肆会”,京中士子可于此互辩时政,
亦可购最新邸抄、律例。沈春阙想去觅《大曜律》初刻本——前世她死前才知,
所谓“通敌”信件,不过是利用律疏漏洞伪造笔迹;今生她要先读透律条,再不容人钻空子。
书肆名“琅嬛”,三层木楼,飞檐悬铜铃,雪风一过,叮当作响。二楼人最多,
中间设一张乌木长案,围坐七八人,正争论“北疆军屯改折色”之事。
上首立着一位青衫少年,眉目疏冷,声音却稳:“……若改折银,边军需粮仍需就地购,
盐商必囤粮抬价,届时士卒冬衣与口粮俱缺,谈何戍边?”众人噤声。沈春阙站在楼梯口,
心底微动——这人数据清晰,言辞利落,倒比前世那些清谈老臣务实得多。
沈子羡低声道:“那是中书舍人顾无咎,寒门出身,十八入仕,如今掌管诏诰起草,
很得帝心。”说话间,顾无咎抬眼,恰与沈春阙目光相撞。他眸色极黑,像墨里点漆,
带着一点审视。沈子羡笑:“顾舍人,舍妹亦有疑义,可否请教?”顾无咎目光落在她身上,
淡淡一礼:“请。”沈春阙上前,指尖轻叩案面:“折色之弊,不在盐商,而在仓场。
若于军屯内设常平仓,秋籴春粜,价高则放,价低则收,盐商囤亦无所售。敢问顾舍人,
此法可行否?”她声音不高,却条理分明。众人面面相觑,顾无咎眉梢微挑,
眼底掠过一丝讶异,随即笑:“姑娘所言,正是户部去年试行之策。然常平仓需专人专帑,
帑银何来?”沈春阙不假思索:“以北疆马市税余银拨充,岁约三万两,可籴粮两万石,
足供左屯卫半年。”顾无咎眸色更深。他手里折扇“啪”地合上,
声音低却清晰:“姑娘贵姓?”“沈,沈春阙。”“沈姑娘可愿借一步说话?”三楼静室,
只设一桌二椅,窗外雪压枯竹,簌簌作响。顾无咎推窗,冷风灌入,吹得他袍角猎猎。
“沈姑娘对户部度支如此熟稔,令人佩服。”他回首,目光锐利,“然朝堂非书肆,
女子议政,仍多阻力。姑娘可敢与我赌一局?”沈春阙抬眼,
灯火在她瞳仁里碎成寒星:“赌什么?”“三年后女科殿试,若你能金榜题名,
我顾无咎当众为你研墨三年;若你落榜,便需在国子监石碑上,刻‘女子无才便是德’七字,
永存后世。”室内静得可闻雪落。沈春阙忽地轻笑,声音像薄刃划破绸缎:“好。
但我要加注——若我胜,顾舍人还需允我一件事,届时不得推辞。”顾无咎微一挑眉,
旋即伸手:“击掌为誓。”“啪——”双掌相击,冰凉与温热交错,像一场无声雪崩。
回程路上,沈子羡频频侧目,终于忍不住:“阿阙,你可知顾无咎是何人?帝前红人,
却也是众矢之的。你与他赌,胜了固然风光,若败……”“我不会败。”沈春阙拢紧风帽,
声音轻得像雪落,“哥哥,我输过一次,那条命已经留在祖先面前了。如今这条,
是捡回来的,只能赢。”沈子羡一震,不再劝,
只解下自己的貂裘披到她肩头:“那哥哥便做你的箭,做你的盾,任你指哪儿打哪儿。
”夜已深,朱雀大街灯火阑珊。沈春阙回眸,望见“琅嬛”楼檐角那串铜铃仍在风中摇晃,
叮当作响,像有人在远方轻声提醒——三年,赌约,殿试。她握紧袖中的《大曜律》,
指尖触到书皮上凸起的“律”字,像握住一把尚未开刃的刀。而刀锋所向,
首先是她自己——先斩断骨子里的怯,再斩断前世那副锁喉的宿命。
第四章把仇恨练成字辰时未至,薄金的日色爬上北疆府的屋脊,檐角冰凌乍碎,琼屑轻迸,
叮然坠玉。沈春阙披一件狐腋短襦,袖口以软皮束紧,立在梅树下翻腕拉弓。弦如满月,
箭镞映雪,她仿佛听见自己骨骼在“咯咯”生长,把十六岁的恨意,
一寸寸撑进十三岁的血脉里。“嗖——”箭影破空,钉在五十步外红心。雪沫四溅,
像无声的爆竹。沈春阙却蹙眉——左肩仍虚,虎口微颤,她尚不配拉军中最硬的铁胎弓。
“手冷不冷?”少年清朗的声音自月洞门传来。沈子羡提着小风炉与黑釉盏,大步生风,
赤红披风掀起一截雪浪。茶汤入口,她满腹的寒与恨被热流冲开缝隙,
便听兄长说道:“今日点兵,父亲要替我请封‘武德郎’。”少年顿了顿,忽单膝点地,
目光与她平视——“可我想先请你替我改名。”紫檀匣推开,空白私印静卧,
羊脂玉温如凝脂,印顶浅雕展翼海东青,羽纹凌厉,却缺最后一枚“名”字。
沈春阙想起前世为庶弟拟字后那杯鸩酒,指尖微颤,却听兄长低声:“我信你,
也信自己能配得起你起的字。”“‘羡’字易招人妒,不若改‘戟’,‘戟’——兵器也,
守土开疆,不羡他人。”“沈—子—戟!”少年展眉,伸手与她相击,掌风带得灯焰一晃,
仿佛有铁马冰河自两人掌心奔腾而过。偏厢内,窗纸被雪光映得透亮。沈春阙左手握刀,
刀尖抵玉,每一划都像把前世未出口的恨凿进印石。铁屑与玉屑同飞,在灯焰下闪成星雨。
最后一笔收锋,她吹去残粉,“戟”字锋芒如新月裂云。沈子羡捧印,忽单膝跪地,
以额触她手背:“明日我便以此印,向兵部递投名状——愿赴北疆军屯,为常仓策立军功,
也为你的三年赌约,开第一寸疆土。”三更,雪又密。沈春阙伏案抄律,
忽听窗外足音轻踏积雪,“咯吱”一声,随后是剑鞘轻撞栏杆的脆响。
她推窗——沈子戟披铁甲外袍,背对檐灯,腰悬佩剑,立在回廊尽头的暗影里,
像一柄收鞘的戟。“哥哥?”“你睡,我值守。”少年未回头,声音被风吹得散,“今日起,
我每夜守到卯正。你梦里若再有人灌酒,就叫醒我,我去杀他。”沈春阙喉头一热,
却笑:“梦里的人,杀不尽。”“那就杀到他们不敢来。”少年侧首,眸光映雪,冷而亮,
“阿阙,你练字,我练剑;你抄律,我守夜。总有一日,咱们把噩梦杀成反刃。”窗扉合拢,
灯焰复稳。沈春阙重新握笔,却不再写律条——她在纸角画下一盏小小走马灯,
灯旁添一弯细月,又写“子戟”二字。墨迹未干,她抬手以刀背轻凿,
印出一个模糊的“戟”纹。自此,窗外有剑影,案头有刀痕,梦里再多的鸩酒与供状,
也被这一刀一剑,劈成碎光。整个长夜,她写满二十页宣纸——右手小楷录律,
左手瘦金注恨;一页律条,一页血债。写到“诸谋杀人已杀者,斩”时,墨汁溅开,
像雪地里绽开的黑梅。窗棂外,更鼓四响,沈子羡的身影与灯影重叠,偶尔剑穗被风扬起,
扫落细雪,发出极轻的“沙”声,像在为她的笔尖打着节拍。卯正,鼓声自校场传来。
沈春阙收拢满桌纸页,以火漆封口,外写“仇恨字帖”。她披衣推窗,雪已停,天色青蓝,
校场方向灯火如昼。沈子羡收剑入鞘,回身对她笑,一夜寒霜在他眉睫结成细小冰珠,
却掩不住眸中灼灼战意。“阿阙,我走了。”“去吧,沈—子—戟。”她一字一顿,
像把兄长的名字也刻进胸腔。沈子羡遂在沈怀稷带领下赴兵部录籍,以新印押状,
旧名‘子羡’一并注销,军中档册遂改‘沈子戟’。沈春阙垂眸,
指尖摩挲印石上那道“戟”纹,低低出声——“噩梦杀不尽,就杀到他们不敢来。
”风卷灯焰,映出少女眸底两点冷星,像将亮未亮的晨曦。天将明,雪未融,而刀已出鞘。
第五章金榜雪声翌年八月秋闱,京中雪霁。五更鼓刚歇,礼部衙前已人声鼎沸。朱漆照壁外,
一墙黄榜被寒风吹得猎猎,像一面新制的龙旗。
沈春阙戴着帷帽立于阶下——她特意换了一身男子青衿,袖口以雪灰锦线暗绣江涛,
既合士子礼制,又不掩闺秀身份。锣声三响,礼部侍郎亲揭红绸。“京畿乡试——解元,
沈府沈春阙!”人群倏地安静,随即炸开惊雷。大曜开女科五年,头名解元多出自江南,
北地女子夺魁,尚属首次。沈春阙抬眼,恰见榜下立着顾无咎。他今日未着官袍,
只穿月白深衣,腰系青玉带,像一柄暂收鞘的剑。两人目光相撞,他眉峰轻挑,隔空拱手,
唇形无声:“三年之约,还剩最后一关。”沈春阙微微一笑,帷帽纱帘被呼吸吹得轻晃。
她提步上前,指尖掠过榜纸,像确认自己真的活在这一世。周围士子自动让出一条道,
窃窃私语声里,她回头,似看见兄长把解元彩缎高高扬起,雪光照在“沈”字上,
灿得她眼眶发热。宣武门外,御街雪深三寸。顾无咎负手立于朱雀桥栏,似在观水中冰漪。
沈春阙遣开沈子羡,独自上前。“顾舍人,”她停在一臂之外,“解元我已取,
研墨三年可备好了?”顾无咎侧眸,眼底映着雪色与灯影,忽地低笑:“沈姑娘可知,
研墨需得先试水?”他抬手,掌心躺着一枚小小铜管,上刻“中书”二字,
“十日后冬至休沐,皇城司校场有内廷射覆礼,凡京官七品以上皆得侍驾。你若敢来,
与我同射覆夺魁,我便当众为你研墨十日,权当利息。”射覆者,蒙目辨器,
考眼力、耳力与记忆。沈春阙前世为讨好继母,苦练过“听声辨位”,此刻听来,正中下怀。
她伸出三指,轻轻从铜管拂过,指尖冰凉:“好,利息要先收,本金等我殿试再取。
”两人击掌为誓,雪落掌心,瞬即融化。回到府中,已过亥时。沈春阙卸了男装,
披一件家常沉香色短袄,在案前展纸。灯影摇红,她先写给父母——寥寥数语报捷,
却附一张细折:北疆军屯、常平仓、盐课旧弊,请父亲留意户部秋册。
再给沈子戟——“兄长安好,北地苦寒,勿省衣甲。阿阙得解元,
殿试后当与君同看雪狼山月。”写到此处,她笔尖微顿,抽出第三张素笺,
以左手瘦金体落笔:“顾无咎:利息之约,必至。望君备佳墨,勿掺水过多,恐淡而无味。
”信封上,她只画一弯新月,别无他字。十日后,雪霁初晴。皇城司校场设青帐十二座,
帐内燃火盆,覆器百余,或铜或瓷,或金玉,或瓦缶。孝帝亲御帐上观,群臣环列。
顾无咎与沈春阙同被编入“东列”。蒙目布落下前,他偏头看她,声音低仅可闻:“怕么?
”沈春阙笑而不答,只抬手在唇边一比——嘘。鼓声三震,内侍以银箸击器,
或清脆、或沉闷、或空洞。沈春阙闭目,耳廓微动——第二十七器,声若冰裂,胎薄而口敞,
是定州白瓷;第四十五器,回声沉而带金属旋音,是宣德铜炉缺盖;第六十三器,两相叩击,
前清后浊,内有水锈,是旧铁斛。一炷香尽,她提笔疾书,列五十器,无一错漏。
顾无咎亦交卷,仅漏一器。孝帝览卷,龙颜大悦,当即赐沈春阙“金听筒”一枚,
顾无咎“玉辨簪”一支。帝笑曰:“中书舍人耳力稍逊,当如何?
”顾无咎拱手:“臣愿履约,为沈解元研墨十日。”群臣哗然,孝帝兴趣更盛:“哦,
竟有这样的约定?说来听听!”顾无咎侧首,目光穿过人群,落在她面上:“臣私约,
不敢渎听。唯望三年后,殿试再睹沈解元风采。”沈春阙俯身谢恩,
指尖却悄悄摩挲腰间那枚“金听筒”,金属冰冷,像提前触到殿试金殿上的晨霜。午后,
沈府。沈怀稷早朝未归,谢清蔚却备下满院爆竹。红纸翻飞,雪地上炸开点点朱砂。
沈子戟从校场赶回,铁甲未卸,一把将妹妹高高举起,解元彩缎在半空划出一道灿金弧。
“阿阙听见么?满城都在说——北地出了个女解元!”沈春阙被举得头晕,
却朗声笑:“那便让他们再说三年,直到殿试传胪!”谢清蔚倚门,看着一双儿女,
眼角微潮。她抬手,把爆竹最后一截火线点燃——噼啪声中,沈春阙仿佛听见更远的金殿,
晨钟正一声声逼近。当夜,京中忽转雨,细雪夹雨丝,敲窗淅沥。
沈春阙在灯下整理射覆笔记,门却被轻叩。丫鬟捧进一只黑漆托盘,上覆白绢,
绢角绣“顾”字。揭开是一方新制松烟墨,旁压小笺:“十日之约,特送利息。
——顾”她失笑,取墨于砚,滴水研开。墨香清冽,像雪后竹林。笔未落,
她已先想起那人今日俯身研墨的姿势——袖口半挽,腕骨微凸,指节分明。墨条与砚台轻擦,
声音竟与雪落竹梢相似。窗外雨声渐密,她提笔,在素笺上写下第一行:“殿试策问,
必涉军屯与盐课……”墨痕未干,灯花“啪”地炸响,像替她应下一声遥远的晨钟。
五更鼓再响时,雨歇云开,天边一线蟹壳青。沈春阙推窗,深吸一口寒冽空气,
指尖在“金听筒”上轻敲三下,金属回声清脆,像提前奏响的金殿传胪。她抬眸,
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屋脊,仿佛看见三个月后——丹墀之下,旌旗似火,晨钟如雷,
而她将携今日所有利息与本金,一步一步,走上玉阶。第六章殿试·玉阶传胪转瞬三月,
春闱将至。五更初起,沈府檐角残雪未消,她已换御赐白布儒袍。那袍子轻得像月光,
却冷若薄冰。卯初,宫墙上传来悠长“传——点——”谢清蔚替她正幞头,
低声道:“辰正交卷,两个半时辰,稳些。”她袖里藏一根刻十二格的竹签,每漏尽一痕,
便削去一格——这是父亲给的“计时签”,也是她的命线。太和殿七十二门齐启,
龙涎香混着寒气扑面而来。进士东西两列,读卷官三员,首列中书舍人顾无咎。大曜制,
小说《锦***重获新生》 第1章 试读结束。




